另一位《庄子》的译者——葛瑞汉曾在翻译《齐物论》的第二、三部分关于“心”的论述时,遇到了困难。他说:“虽然通行且方便的做法是把心翻译成‘mind’,因为后来的中国哲学史上,宋代的新儒家(公元960—1279年),明确地区分了作为思考之‘心’和器官之‘心’,但《齐物论》的整段论述是关于身体器官的‘心’,对于中国人来说‘心’是智慧之所在,并占据了我们关于‘脑’概念的位置。我们必须把它翻译成‘heart’,尽管会产生与该英文词相关的概念误导,英文中它意味着感觉的器官而并非思想的器官。庄子攻击了引导身体作出是非判断的成心……” [52] 英文翻译困难,是因为在英语中,感觉器官和思考器官是相区分的,分别对应的词是“heart”与“mind”。而汉语中没有这种区分,“心”具有情感和认知的双重作用。这种不同,译者葛瑞汉是清醒地认识到了的。
“虚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虚。虚者,心斋也”一句,翟理斯并未严格按照原文的语序翻译,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意译处理。“心斋”的描述用了“被动的”(passively)、“否定的”(negative)词,认为是被动地对外物作出反应。庄子认为对外物的反应,应该去除人的主观对客观形形色色的不真实的观照。庄子说:“至人用心若镜,不将不迎,应而不藏,故能胜物而不伤。”翟理斯把“丧我”状态翻译成“失去个性”(individuality would have gone)。西方文化崇尚进取、积极、张扬个性,翻译中否定词的运用会把道家的思想作消极层面的理解。中国文化中,老庄对“虚”持肯定态度,他们并不是否定积极、向上,而是他们认为顺应自然意味着更大的包容。他们对“虚”之妙处的论证同样运用比类的方法,所谓“虚室生白”,即空屋子才能照进更多的阳光。空明的心境意味着去除心机,无所营求。有求必有所惧,所以无欲则刚。《心经》说“心无挂碍,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”,这也是庄子为何说:“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”的道理所在。